2010年10月23日 星期六

父親的菜園

春墅
蛙聲已過社,農事忽已忙。
農婦餉田歸,不見百花芳。
        喜歡大自然的朋友,對於生活周遭的動植物不免觀察入微,經常對著大自然的朋友一看就是幾十分鐘,有時還不禁會心一笑,不管歌詠萬物之生,還是悲嘆生命的流逝,對喜愛自然的朋友來說,觀察大自然是興趣。而當我看到這首詩的時候,感受農婦到農田為另一半送餐以後急著趕回家,卻沒注意到原野上早已經是百花盛開!農婦看不到百花盛開之美,不是因為沒有感受力,而是農事和家務太忙了,正忙著趕路呢,怎麼會有閒情逸致賞花啊!對農婦來說,那是生活!
        父親教職退休以後,生涯有了重大轉變,為了保養身體,他開始慢跑和爬山,閒暇之餘也種種菜,為自己、兒女種一些相對安全一點的蔬菜。一開始種菜這件事對他來說,或許是只一點事做!不過,漸漸地他在種菜中獲得樂趣,菜越種越多,從葉菜類的白菜、空心菜,到根莖類的地瓜、蘿蔔,甚至挑戰長作型的高麗菜、花生和西瓜等。
        有時問父親農事忙嗎?爸爸總是回答我:如果要忙啊!肯定忙不完!簡單一句話,道盡農事的辛苦的一面!不過,只要他收成的作物被稱讚,他就開心不已,忙起來也更加起勁了。後來,他山不爬了,慢跑也停止了!變成了一個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超級農夫!如果農夫也分等級的話,他算是跑超級馬拉松的超級農夫!他中午會回家睡午覺,不過經常是過了中午12點半才回到家,傍晚太陽下山了好久了,他才姍姍從菜園回到家,有時我還要跑到菜園去找人,催促父親回家吃晚飯。
         從小不曾接觸農事的我,也因此變成了客串的假日農夫,不管是父親忙翻了而開口,或是母親心疼父親了而指示我支援,我不時應召到田裡打雜,或除草、或協助採收。我的假日農夫經歷,包括挖地瓜、採收花生、摘桑葚、播花生、為芋頭施肥、採收南瓜、採收玉米、採收茭白筍等,還有一些葉菜類的蔬菜。
        跪在地上為花生除草,挖開芋頭根部兩側的泥土,為芋頭施肥,或是在密密麻麻的菜苗之間,分辨出雜草,然後把它拔除。最難忘的一次除草經驗是在一次細雨中,跪在地上搶時間除草,因為那天再不做,父親就要隨老人會出門旅遊兩三天了。在細雨中除草,心境有些難過和心疼,退休後的父親反而更忙了,每天被農事壓得幾乎喘不過氣,就連出門玩之前,還要把雜草除掉才能放心出門。那天在細雨中不知道工作了幾小時,菜園旁出來巡田水的老農看到忙著除草的父子,不免語帶責備:哪有人在雨天除草的!但這就是父親啊!
        我能做的大多是助手性質的工作,因為父親的身體相當健朗,拿起鋤頭比我還有力!體力性質的掘菜圃,或是需要一點技巧和判斷力的挖花生和地瓜,通常由父親完成。這樣的模式從民國91年到95年,直到身體硬朗的父親因為胃出血而入院,經過仔細檢查確定罹患胃癌,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分水嶺。記得那時父親在急診室等待病床的時候,父親在煩惱自己的病況之餘,最放心不下的是菜園裡已經要採收的沙拉白菜,還有在菜園裡已經要採收的花生!父親在準備開刀之前,不斷寫下放心不下的種種事務,包括葉子已經開始枯黃的花生。因此我在病榻旁陪伴父親之餘,還得抽空回到老家為父親收割蔬菜,還要趕快收成花生。再回到醫院簡報當日收成的進度。
        原本強壯的父親切除三分之一的胃之後,在傷口還沒拆線的時候,就必須下床運動,幫助傷口復原!依靠著點滴架,父親從一開始寸步難行冷汗直冒,到最後可以在走廊上走上十幾趟!從剛開始面對癌症的絕望,沒多久就開始堅強挑戰病魔,父親在隱隱透露的無助當中,還是展現一種自小身為長子的堅毅!面對罹癌這樣重大的生命轉折,父親在病榻上的時候,開始和我談一些從來不曾談過的生命故事,和對一些生命中無法改變的習慣的看法。
        罹患胃癌對父親的生命產生很大的衝擊,不過這樣的影響很快就隨著身體漸漸好轉就淡化。在腹部引流管還沒拆除的時候,在我的堅持下住進我在桃園的家,父親那時還是像個病人一樣,有些脆弱有些多愁善感。不過,等到引流管拆除以後,他立刻決定搬回老家。隨著體力慢慢恢復,父親的農事又開始忙了起來!
        對父親來說,為孩子種一些比較沒有農藥殘留顧慮的蔬菜,是他能為子女做的事!也是他樂意做事!不過我們卻經常感受到父親的生活被農事束縛、牽絆的狀況。父親病癒以後,種菜的種類確實減少一些了,不過工作量還是相當大。問他最近忙什麼?他總是說:要做總是做不完!請他種少一點,他又擔心產量不夠子女一個星期的菜量。只要碰上他農忙的時候,別說沒時間看待百花芳,我想他或許連晚霞也無心欣賞,因為落日和晚霞,是催趕他結束手邊工作的自然現象,在天色完全暗去之前,他總有很多收尾的工作,讓人心疼又無奈。有時會想我年紀漸長以後,會不會像父親一樣熱中為孩子種菜,然後叫孩子回來拿菜?而這段假日農夫的經驗,會不會就是預先播種,引領我在老年期開始種菜,親近土地、自給自足的種子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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