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2月15日 星期三

我那樸實的冠軍老爸

      農曆春節前幾天,請假回老家幫忙大掃除。洗刷完廚房的排油煙機、牆壁和屋頂以後,決定重新粉刷神明廳的牆壁。在香火薰黑的牆壁和雜物間,緩慢移動書櫃時候,發現了這座「技術超群」的獎盃。我知道這是爸爸年輕的時候,參加大園鄉風箏技藝競賽拿下的獎項。


       還記得童年的時候,爸爸經常在二樓製作傳統的大型風箏。仔細搜尋腦海中殘存的印象,我還依稀記得有一幕景象,爸爸坐在矮板凳上,沉默地處理竹子。只見爸爸全神貫注拿起柴刀,對準竹節中間,用巧勁對半剖開竹子。童年的我經常帶著很崇拜的眼神看著爸爸,回想起來越覺得爸爸那時應該就好像功夫高強的武士,果斷地瞄準竹節以後,將手臂的力量灌注在柴刀,一邊將竹子頂在地面,這時竹子應聲裂開,接下來老爸氣定神閒地牽動柴刀,竹子就滑順分成兩半。
        數不清幾個假日午後,爸爸在竹編的框架上,糊上紅色的尼龍布。據說爸爸製作的是長型的蜈蚣造型風箏,但是受限於住家的空間,我只能從蜈蚣的頭,和長長尼龍繩串成一長串的圓形身型,推斷出蜈蚣的樣子。記得爸爸用雞毛纏在竹子的末端當做是蜈蚣急速揚起的腳,雖然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隻蜈蚣在天空中飛翔的模樣,但我可以從爸爸帶回來的獎杯中,推想蜈蚣風箏在空中活靈活現扭動身體的模樣,還有爸爸獲獎那時嘴角微微揚起的角度。
       爸爸通常話不多,但要是決定說話的時候絕對是長篇大論,巨細靡遺。然而爸爸大多數時候是沉默寡言的,爸爸總是默默製作海報,專心刻油印的鋼板。不知是師專的扎實訓練見效,還是父親的個性使然。爸爸寫的書法總是四平八穩,布局平穩方正。我就讀國小的時候,每到段考之前,爸爸就會帶著我到學校的辦公室,在蚊香裊裊昇起的白煙中,他值夜,我複習功課,不知是他陪我,還是我陪他。
       我就讀國中以後,爸爸還是經常利用晚上陪我看書。不過這個階段,我看書的地方通常是在書房。很多個冬天的夜晚,爸爸沖泡濃濃奶粉,給我當消夜,我還記得爸爸泡的牛奶總是有些奶粉沒有泡開,結成好幾塊奶粉塊,喝進嘴的時候輕輕咬開奶粉塊,奶粉化開以後又香又濃。回想起來爸爸陪著我念書的時候,總是沉默不語,有時還會打起瞌睡,直到我也不小心睡著了。
       回想和爸爸相處的時光,總是默默相對居多,講最多話的時候大多是爸爸拿出給資優生的數學題目,指導我畫圖整理思考,條列出演算的方法。可惜我最討厭的就是數學,這段爸爸指揮我演算資優生數學題目的時光,變成我和父親相處最坐立難安的時光。最後終於爸爸放棄了,而我也升上國中,在當時一天好幾科的考試壓力下,資優數學題目離我越來越遠。
        我的爸爸雖然話不多,但直到我離家就讀大學以後,漸漸體會到爸爸對子女的關愛。爸爸總是提醒我,記得要經常打電話回家給媽媽。入伍服役以後,爸爸總是在我每一次放假的時候,塞個一兩千塊給我,他說:「給你當所費」。我開車北上見女朋友的時候,爸爸更要多塞一些錢給我,他說:「出門身上不能不放幾千塊錢,以防不時之需。」
        從小對爸爸的印象就是短小精幹,身強力壯,肌肉結實。雖然爸爸在學校服務,不過可能是身為長子長期勞動的關係,全身肌肉都很結實。即使是爸爸退休以後,已經邁入六十歲了,他揮舞鋤頭的時候,還是相當俐落,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我,爸爸掘菜圃的時候,還是耐力十足,讓我自嘆不如。
        第一次發現爸爸流眼淚,是在爸爸胃出血到醫院急診以後,確診為胃癌的那幾個夜晚。爸爸面對外科手術預後的不確定性的時候,眼眶泛著淚光。即將手術之前的那個夜晚,爸爸用硬紙板寫下一整張他放心不下的牽掛,包括保險櫃密碼、放貴重物品的暗室位置等。爸爸用虛弱的聲音,一個一個項目交代我,我只能不斷點頭,要父親放心。
        在醫院手術房外,我緊盯著電腦螢幕的手術中字樣,在長達十個小時的手術以後,爸爸的狀態終於變成恢復中。隨後醫師召喚我到說明室,拿出切片說明手術的結果,那時心中的大石頭才總算放下來。我那堅強的樸實老爸,在胃癌切除三分之一個胃以後,整著人瘦了一圈,氣色虛弱不少。但爸爸總算是倖存下來了!
        爸爸在醫院慢慢恢復後的第三天,突然想起菜園的花生還沒有採收。為了讓他放心,我在爸爸穩定以後,和家人換班,回到老家採收花生。看著從土裡挖出成堆花生,回想起過去和父親在菜園中工作的景象,讓人心情變得好沉重,我那樸實、精壯的老爸,還能到菜園揮舞鋤頭嗎?
        那年爸爸從胃切除手術中慢慢復原,經過定期回診,確認癌細胞沒有蔓延,一家人終於鬆了一口氣。而這一年老婆懷了兒子,一圓老爸抱金孫的願望。去年老爸為孫子剖竹子製作弓箭的時候,我想起了當年我四歲的時候,爸爸坐在矮凳上工作的情景。儘管爸爸的臉上已經刻畫著深長的皺紋,但他全神貫注舞動柴刀的專注的模樣,逐漸和童年時的我印象中的爸爸開始疊合在一起。

2012年2月1日 星期三

勇敢走出長陪舒適圈‧歸零再出發

        這是一篇需要大家一起完成的文章,因此這篇文章目前為止只有開頭,沒有結語。因為結語或許必須留待計劃終止的那一刻,才能回顧論定。因此這篇關於長期陪伴第三年開始之前的文章,每一個文字和標點,還有每一個驚嘆號,都需要夥伴們一起來參與。
         回憶當年第一次聽到夥伴分享長期陪伴計劃的時候,那天站在荒野桃園分會門口,聽完夥伴簡單描述。夥伴問我有興趣參加嗎?我詢問開會時間以後,在第一時間就一口答應要加入。記得那時候跟夥伴說:「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!雖然我不知道能做什麼?但我願意!」。
        從那時候起一路走來,至今對於長期陪伴的目的、意義和價值,不曾有所質疑。雖然在內心曾經對於我們可以怎麼做?該做些什麼?有一些反省和思考。但整體而言,這段時間的服務,讓我在展望前路的時候,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,總覺得對於長期陪伴該做什麼已經越來越清晰了。而這段參與荒野長期陪伴服務的時間裡,也結交一群志同道合,願意共同為孩子付出時間和精力的好夥伴,感謝有夥伴們分工合作,陪伴孩子接近大自然,感受荒野大地的豐饒與寬厚。
        長期陪伴計劃進入第三年前夕,舉辦一次長陪回娘家活動,邀請認識兩年的孩子們再一次走入大自然。對照剛剛認識孩子的時候,夥伴拍下的照片,可以更明顯看出孩子們這段時間已經長大不少。面對這群年齡層分布從國小四年級,到高中二年級的孩子,其中還有九位第一次參加活動的孩子,內心其實有些惶恐,但又有一些篤定。
         惶恐的是孩子們長大不少了,他們還會喜歡跟我們一起到大自然嗎?而有那麼多個孩子,夥伴們根本不認識,我們有能力帶領這群孩子嗎?然而讓我篤定的是,不管是從第一年就參與長期陪伴服務的輔導員,還是最近半年逐漸認識長期陪伴的夥伴,我們都是抱著善意而來,我們願意和孩子分享對於大自然的喜愛!也願意一起守護荒野大地和自然萬物!
        這次活動有一位來自荒野總會的資深夥伴麗嫦,一路觀察我們陪伴孩子走進大自然,麗嫦夥伴也利用時間和我分享一些她的想法和觀察。夥伴對於桃園分會的努力有很多鼓勵和肯定,但她也提出一些她參與兒童教育和環境教育的看法。
        我必須很誠實的說,我有一種被打回原形的痛苦感。麗嫦夥伴雖然不著痕跡地提出她的觀察,也提供了一些帶領孩子接近大自然的方法。但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們可以共同努力的方向,我知道麗嫦夥伴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裡,或許不完全認識我們,她的觀察或許有時顯得有些尖銳,讓人忍不住打從心裡想要辯駁,想要說明,但我覺得或許我該走出長陪舒適圈,試著想一想她想要說的是什麼?而我們可以做的又是什麼?
        我想我們不能再自滿地待在長期陪伴的舒適圈裡,或許我們的努力確實達到了預設的目標,但我們得重新檢視我們「荒野保護協會桃園分會」,接受緯創人文基金會經費挹注,所執行的長期陪伴計劃,還可以做些什麼?我們的願景是什麼?
        一位老朋友在臉書上分享一段文字,我覺得很適合我們在第三年長期陪伴開始之前一起來省思。"數學上有一種函數,無論任何數字套進去,都會等於原來的自己……於是經過了一百年後,1=1、2=2、……7=7、8=12345……55=458569574……原來這個函數,只在7的範圍內成立,怎麼算都對,越過了7,就全部錯,而且錯的離譜。我延伸的感想是,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只活到或困在7 裡,他就以為這個函數就是這樣了,而且驗證7次深信不疑,但事實上,從8到無限大,都是錯的…如果他跨出舒適圈往前一步,他會錯得很痛苦,但多跨幾步,再驗證幾次,他就會海潤天空,拋下過去經驗的摯伏和限制,找到另一大片令人更興𡚒的自由藍天。"
         夥伴們,朋友這段分享,讓我再度豁然開朗,在新年度開始之前,讓我們重新歸零,再出發,或許過程比較辛苦,但我想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一片可以和孩子們興奮分享的荒野大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