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相遇「我不再完美無缺！」

       「我不再是完美無缺！」這句話從一個認識將近兩年的孩子口中道來，讓我倒吸一口氣！心想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了，竟讓一個總是顯得意氣風發，又有些調皮搗蛋的的孩子說出如此淒涼的話？

        再一次和孩子相遇在小路上，我緩緩停下單車，和孩子打招呼：「好久不見了！」

        是啊！上次見面還放暑假呢！那時聽他說，暑假的時候和媽媽一起去打工。當時沒時間多聊，他騎機車載著媽媽，而我騎的是鐵馬。

        這次相遇來的突然卻不意外，我決定好好停下來和他聊聊近況。孩子再次問起老朋友的狀況，我也把上次見面的情況和他分享。聽得出他還惦記著以前的朋友，只是他說漸漸地也沒那麼想了。問他學校的情況？還翹課嗎？他說有去學校，只是學校認識的人很少，除了國小的同學之外，沒認識幾個！他說之前不喜歡去學校是因為制服太大，現在改好了，但大多還是穿外套，裡面就穿便服。

我說：「你瘦了！」。
他說：「有嗎？」
我說：「真的瘦了！有可能是變高了！你都幾點睡？」
他說：「有時候很晚，我會去跑山！」
我說：「？？？」
他說：「有時候晚上和朋友到山上騎機車，快爆肝了！有時候熬夜玩網路遊戲。」
我說：「身體健康很重要，要早點睡！不要熬夜了！」
他說：「....我不再完美無缺了！」
我說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他說：「我身上少了一些東西！」

我壓抑情緒，儘可能平淡卻關心地說：「是.....手指頭嗎？」
他說：「你怎麼知道？」

這才回想起剛剛見面的時候，就覺得孩子的氣色有些陰鬱，原來孩子的生命好像發生了甚麼？孩子說起事發的經過......。

        原來放暑假的時候，孩子和家人去打工，當他戴著手套下料的時候，手套不小心被捲到機器裡去了。用力將手拔出來的時候，以為只是指甲掉了.....。搭上救護車到了醫院治療的時候，才知道手指頭少了一截。醫師試著要將手指縫合回去，不過已經來不及了....。

        聽到孩子有點輕描淡寫說起這段故事，接著看到他少了一截的無名指，傷口看來已經癒合了，但我的心卻好像在淌血。我說：「很痛吧？」。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說：「還好，一開始很痛.....。」

孩子問：「要不要進來吃飯？我家應該要吃飯了」
我說：「我正要回家吃」
孩子說：「喔，那我要去洗澡了，洗完我要去睡了！你看得出來嗎？我今天精神很不好」
我說：「早點睡，健康很重要！」
孩子說：「我就住在這巷子裡面！」
我點點頭說：「我知道，我先回去了，你早點睡」

        暑假打工，不知道孩子是想賺零用錢，還是為了貼補家用？暑假相遇那次，心想和家人去打零工！應該可以吃一點苦吧！沒想到和孩子再次相遇，青春期的孩子卻失去一截手指頭！我沒有問孩子，有理賠嗎？我知道有沒有理賠不會是孩子關心的重點，因為孩子稍早說：「我不再完美無缺了！」孩子談起這件事，雖然有些輕描淡寫，但我卻嗅得出孩子對肢體出現殘缺的遺憾。

        失去的手指頭不可能長回來了！就像孩子人生中被安置的那段時光，不管當時的原因是什麼？那個由政府部門接手的安排，他無法也無力迴避，那地方讓他離開原生家庭，離開國小的同學。雖然那地方讓他結交新朋友，那地方讓他登上舞台，成為目光焦點，享受了人生中很難得的掌聲。但返家以後會更好嗎？孩子未來的人生，恐怕再也無法重回那段一個小時左右，沉醉在掌聲和讚賞目光當中的時刻？

        我不忍問孩子：「會想回去那邊嗎？」。我吞下這句話，因為這由不得他，也由不得我。孩子才十多年的人生，就有將近兩年在那邊度過，也在那邊結交了一起度過一段青澀歲月的朋友。真不知道孩子會想回到那地方嗎？如果我是他，我會停留在哪一個時空？是那個讓他失去一部分自由，但衣食、教育和生活有政府照顧，也讓他享受人生中最多掌聲的地方？還是現在那個位在市郊小巷，可以自由來去，但卻莫名其妙失去一截指頭，也不知道下一步該走向何方的暗巷人生？

後記：很希望這是一篇小說，那麼我可以自由決定小說中每個角色的命運和際遇，那場意外在小說中，會變成一場夢。醒來後，主角滿身冷汗，低頭看看手指頭，發現每一根都還在！很希望在小說中，安排一個熱血的社工人員，持續追蹤孩子返家後的適應情形，給予孩子最適切的輔導和協助。後記2:希望一切能漸漸有轉機，幫助孩子站穩人生的腳步。